宋徽宗與《聽琴圖》
《聽琴圖》它的作者到底是誰,,歷來眾說紛紜。一部分專家認為此畫出自宋徽宗翰林畫院的畫師之手,;一部分專家則認為,,此畫就是皇帝宋徽宗的親筆畫,。
首先,,來看看這幅畫的整體內(nèi)容,。圖畫官僚貴族雅集聽琴的場景,。畫面布局疏朗,,空間分布得當(dāng),,畫中的一草一木,一器一物,,無不是宋人風(fēng)雅的自然流露,。觀來有心曠神怡之感。
《聽琴圖》 北宋 趙佶(傳)故宮博物院藏
主人公道冠玄袍,,居中端坐,,凝神撫琴。
前面坐墩上兩位紗帽官服的朝士對坐聆聽,,左面綠袍者籠袖仰面,。
右面紅袍者持扇低首,。
二人悠然入定,仿佛正被這鼓動的琴弦撩動著神思,,完全陶醉在琴聲之中,。
叉手侍立的藍衫童子則瞪大眼睛,注視著撥弄琴弦的主人公,。
作者以琴聲為主題,,巧妙地用筆墨刻畫出“此時無聲勝有聲”的音樂的意境。畫面背景簡潔,,如蓋的青松和搖曳的綠竹襯托出庭園高雅脫俗的環(huán)境,。
而幾案上香煙裊裊的薰?fàn)t與玲瓏石上栽植著異卉的古鼎與優(yōu)雅琴聲一道,營造出一種清幽的氛圍,。
這幅畫右上角有宋徽宗本人書題“聽琴圖”三字,,是他最為人所熟知的瘦金體。
左下角則有徽宗“天下一人”的畫押,,并鈐“御書”印一枚,。
跟其他宋畫名作上的累累題跋及歷代印鑒比起來,《聽琴圖》似乎有點兒寒磣,。畫面上的墨跡,,除了徽宗本人的,再就是宰相蔡京手書七言絕句一首,。連彈幕大師乾隆皇帝都懶得在上面落墨,。
至于印鑒,從徽宗本人的“御書”印,,再到乾隆嘉慶的收藏印,,中間的幾百年全是空白。再查詢歷史著錄,,也只有《石渠寶笈三編》、《西清劄記》這兩個清代著錄,。
可能就是因為這些緣故,,這幅畫曾經(jīng)在民國時期被黃賓虹斷為贗品封存起來,直到后來朱家溍先生為它正名才重見天日,。
不過,,關(guān)于畫中的印鑒題跋,據(jù)徐邦達先生講:此圖在《石渠寶笈三編》著錄中稱為“卷”,,因為原是直幅“推蓬裝”,,兩端有黃絹隔水,后有白宋贉紙,。前隔水上邊趙還氏又有“瘦金書”,、“聽琴圖”三字標(biāo)題和前后印璽以及清梁清標(biāo)等藏印,。聞人言,此畫曾“賞”給某王府,,光緒年間又進入宮廷,,卻已被改裝成軸,將隔水標(biāo)題和宋贉尾紙都一并去掉了,。
所以,,書畫鑒定,印鑒著錄往往只是側(cè)面輔助,,更重要的是作品本身,。這幅畫畫風(fēng)細膩雅致,樹石器具描寫工致而毫無呆板,,敷色渾厚而不失清麗,,都不是后世所能比擬。至于徽宗的瘦金書及畫押,、蔡京的書法更是老辣蒼勁,。種種痕跡均表明它是宋代宮廷人物畫的代表作品。
蔡京題詩的局部細節(jié)
至于它的作者,,由于畫上有徽宗的題名與畫押,,作品一度被認為是趙佶所畫。但現(xiàn)在學(xué)者普遍認為是當(dāng)時的院體畫,,即當(dāng)時畫院的宮廷畫家所作,。謝稚柳先生列舉了幾個例子,如傳為趙佶《文會圖》中,,同樣有蔡京題詩,,與《聽琴圖》類似,題詩的內(nèi)容無一字涉及到作畫水平,。
試想一下,,皇帝本人親自完成的作品,臣子在題跋時候竟無一字涉及,,顯得不正常,。而趙佶名下《雪江歸棹圖》后蔡京的跋,就寫了“皇帝陛下以丹青妙筆”云云,,對畫作本身吹捧一番,,另《御鷹圖》中也有對畫技的拍馬屁行為。
從這個角度來看,,《雪江歸棹圖》《御鷹圖》可能為趙佶真筆,。而《文會圖》及本幅《聽琴圖》則是畫院中人的作品,但趙佶認為滿意,,因而在上面題字或詩,,蔡京則奉命陪題,。另,徐邦達先生在《宋徽宗趙佶親筆畫與代筆畫的考辨》中也認為是畫院中人所作,。
畫中的人
畫中的主角毫無爭議,,就是樹下?lián)崆僬摺?/span>
這個人是誰?《西清劄記》的作者胡敬說:“此徽廟自寫小像也,,旁坐衣緋者,,當(dāng)是蔡京。”
胡敬說是宋徽宗本人,,大概是對比南薰殿畫像得出的結(jié)論,。我們將二者放在一塊兒看,還真有幾分相似,。
另外,,撫琴人道士裝束,頭戴小冠,。
面目白皙圓滿,,微有髭須,身穿皂色道袍坐于樹下,。
這也非常符合趙佶的所作所為,,他本人就是個道教發(fā)燒友,在位期間把溫州道士林靈素請到宮里來,,又在皇宮附近建清寶籙宮,,請道士講道。道士們乘此機會,,上尊號稱趙佶為"教主道君皇帝",。所以他把自己裝扮成一個道士模樣,在宮中玩樂,,而且還讓人畫像,,這就毫不為怪了。
至于胡敬說紅衣者是蔡京,,有可能,,但是已經(jīng)無從考證。
另還有人說青衣者是王黼,,就更沒法說了。
這里有個細節(jié),,就是畫中只有撫琴人穿了玄履,,從側(cè)面也說明此人身份不一般。
先秦時期,,登堂入室,、拜見君主都是不能穿鞋的,,襪子都不能穿。文獻中有相當(dāng)多因為鞋襪引發(fā)的血案,?!秴问洗呵?至忠》里,說齊閔王患了憂郁癥,,請宋國名醫(yī)文摯來診治,。文摯采取了氣人療法,其中一項就是穿鞋跑上齊閔王的病榻,。最后齊閔王的病是氣好了,,但是把文摯給煮了,煮了三天三夜才解氣,。另外,,《左傳》里,衛(wèi)國大夫褚?guī)熉曌涌赡苡心_氣,,穿著襪子登席,,被衛(wèi)出公大罵一通,說要砍了他的腳,??梢姰?dāng)時脫履襪是一項很重要的禮節(jié)。
脫履襪的古禮從唐代以后似乎有所松動,,因為高坐具的流行,,不必再席地而坐了。因此有說法稱其余三人沒穿鞋,,恐怕不確,。首先這不是朝堂的正規(guī)場合,然而也需要與尊者有所分別,,細查其形狀,,應(yīng)該是麻鞋之類的鞋子,參考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的麻線鞋,。
《聽琴圖》局部
麻鞋(唐代 阿斯塔那唐墓出土)
這樣的處理,,還見于另一幅傳為徽宗的《文會圖》中,其他人均著白麻鞋,,只有一人著玄履,,此人當(dāng)是徽宗無疑。
畫中的物
《聽琴圖》中的物件雖然不多,,但全流露出宋人簡約雅致的審美取向,。首先是宋徽宗的琴,宋徽宗是古琴愛好者,,曾設(shè)立單獨的機構(gòu)“萬琴堂”,,主要用來收藏從全國各地收集的傳世古琴,。圖中古琴琴頸做圓形凹角處理,琴腰處做方形凹角處理,,琴身基本沒有裝飾,,整體風(fēng)格簡潔內(nèi)斂,樣式介于伶官式與仲尼式之間,,具有宋代審美下的古琴特征,。
與此同時,琴桌則為古樸的原木本色,,琴桌側(cè)面僅裝飾有素雅的卷草花卉,,排列整齊、線條流暢,。
琴桌旁邊,,便是一個高足幾,其上有一盞瓷香爐,,裊裊香氣從中緩緩而出,。
這種形制的香爐在清涼寺汝窯窯址中有出土過。
青瓷三足香爐
圖自 @松松發(fā)文物資料君
仔細觀察原作,,香爐表面另有敷色,,不過有脫落,或許是傳說中淡雅的天青色也未可知,。另外,,香爐底部有承盤。有人考證說是官鈞窯瓷器,,有待證實,。
撫琴人的正對面,是一塊奇異的疊石,,宛如祥云一般層層上升,,托起插花的青銅小鼎。宋徽宗喜歡石頭,,崇寧四年蔡京就投其所好,,在蘇州設(shè)應(yīng)奉局,由蔡京的心腹朱勔主持,,在江浙一帶采集奇花異石運往汴京,。這就是著名的“花石綱”。
花石,,指的是奇珍異石,,綱指一個運輸隊。如果是像圖中這樣的石頭那還問題不大,但是有些石頭重達數(shù)十噸甚至百噸,,要把這些石頭從江南運到千里之外的汴梁,難度可想而知,,代價是無數(shù)人家破人亡,。
宋代是金石學(xué)大興的年代,今天我們耳熟能詳?shù)暮芏嗲嚆~器名稱都是宋人定下來的,?;兆谝蚕埠们嚆~器,他在位期間,,下詔官方編纂《宣和博古圖》,,該圖錄共三十卷,收錄有宣和殿典藏的,,從商至唐銅器839件,。后來又以《宣和博古圖》為范式訂正《三禮圖》之謬誤,重鑄青銅禮器,,用于朝廷各類祭祀大典,。不過靖康之難,宗廟祭器泰半為金人所掠,,毀于途中,。不知道其中有沒有下面這只小鼎呢?
宋人用青銅器盛水養(yǎng)花,,此圖即為一例,,南宋趙希鵠《洞天清祿集》中“古鐘鼎彛器辨”一條中說:“古銅器入土年久,受土氣深,,以之養(yǎng)花,,花色鮮明如枝頭,開速而謝遲,,或謝則就瓶結(jié)實,。”從科學(xué)的角度來講,青銅器產(chǎn)生的微量元素確實會對植物的生長與發(fā)色產(chǎn)生積極作用,。
那么鼎中盛開的是什么花呢,?有巖桂說,也有茉莉說,。宋人趙希鵠《洞天清錄》中講:“彈琴對花,, 惟巖桂、江梅,、茉莉,、酴醾、薝卜等。香清而色不艷者方妙,。若妖紅艶紫,,非所宜也。”
巖桂花期在9,、10月份,,而畫中松樹上盤繞著凌霄花正盛開,凌霄花自然花期在5-8月份,,與茉莉花花期重合,。說明更可能是茉莉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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